老史七十有四了,年轻时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作,现在更别提了,靠拾荒换些零用钱。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老史那颗褶皱的心里也隐约拱出点儿年味来了。但让老史更兴奋的是:二十四,扫房子这句歌谣。因为这一天,抠门了一年的村民们也会大方一把,硬纸板,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
这可喜坏了老史,一上午的功夫,他蹬着三轮车,实车回家空车出门好几次了。老史和儿子住在一起,他和老伴住东边的两孔青砖窑,儿子一家住西边三间平房。老史住得两孔青砖窑顶没有用混凝土处理过,这倒便宜了随遇而安的杂草和几棵茶杯般粗的椿树。
“饿死我了,快下来做饭!”老史笨拙地挪下三轮车,就了支烟,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纸板山上,冲着正在窑顶放火的老伴吼道:“你烧它们干嘛!”
“看着寒碜。”老伴应了一句,盯着三轮上小山似的硬纸板说:“哟!又拾了这么多!”
老史瞥一眼硬纸板,瞪着亮晶晶的眼睛说:“你要是也去,拾得会更多!”
“我不是还要扫房子么!”老伴说时已消失在老史的目光里,原来老史的房子后面就是村道。老史扔掉烟屁股时,老伴已经进了院门:“溜一疙瘩馍算了。”老伴说时闪进了屋子。老史也起身子,拍拍屁股跟了进去。
小史住得三间平房也是用青砖砌的,厅门两边各有一根三寸来粗的锈迹斑斑的钢管顶着七弯八扭的没有上过灰的下了沉的房沿。老史当年盖房子时图便宜,买了次品的钢材,所以房沿老往下沉,小史怕房沿塌下来,就用钢管顶住了。小史嫌老史盖得房子不结实,也没心思往好里拾掇了。
老史家的院墙是用捡来的残砖断瓦摞的,约有一米五六高,所谓的门不过是略高过院墙的砖柱上绑了两扇柴门。
老史吃过饭,和老伴说笑着走出来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整理纸片和酒瓶。这时小史出来了,老史和老伴下意识地瞥了眼小史,顿时,他俩脸上的笑凝滞了,眼神也冷却了。
小史挂着眼屎的眼角睥了眼他们,仰着鼻孔,大踏步地出去了。小史的老婆端了盆洗碗水,出了厅门就哗一声泼了出去。她泼完水,一只手提着脸盆,一只手抠着鼻孔,惬意地打串哈欠转身回去了。
老史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说:“又去了,这十赌九输的道理他咋就懂不了呢?”“咱连自己都快管不了了,还管他?”老伴淡淡地说。老史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低着头默默地出了门。
老史又进进出出几天,把能卖的破烂都卖给了收购站,不能卖又舍不得扔得也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了。忙完这些已经是年三十了,老史揣了几十块钱,背了手,慢悠悠地来到集市上,老史这年好过,二斤猪肉,两副对联足矣。
老史割好肉,径直来到对联摊前,既不问价钱也不看联面,只是往僻静处一蹲,就支烟看挑联人的手。一支烟燃尽,老史淡淡地笑了,他扔了烟屁股,两步跨到几副被人们不小心撕开口子的对联前,看着摊主,指着对联伸出两根手指头。摊主会意,伸出五指。
老史边摇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食品袋,一圈圈拆开,抽出三块钱,点了两遍往摊主手里塞去。摊主摆着手说:“两副五块钱,少一分也不卖!”老史硬塞了一会儿,摊主说什么也不接,老史火了,愤愤地掏出钱袋,抽出一张五毛地说:“两副对子上的字是一样的,要不也不会和你讲价钱!”摊主实在是被老史缠得烦了,他模糊了五官,接过钱,狠命地抽拉着手示意老史快走。
老史到了家,老伴已经打好了浆糊,他吩咐老伴抹浆糊,自己则找来了一根木棍,横在了院门上。老史在木棍上贴好了横批,上下联也贴得十分顺利。老史战战兢兢地站在蹬子上胡乱贴了厅门上的上下联,横批也难不倒老史,他把横批展在绑有木棍的笤帚上,扬起来,找准了位置,猛得用力一拍,横批弯弯斜斜的粘在了墙上。
“咱孙女今年又不回家了吧?”贴完对联老史黯然问道。老伴没说话,瞥一眼老史,埋头进屋了。
过了一会儿,小史老婆一个人也贴上了对联。老史无意间发现小史门口对联上的字面和他那两副上的字面都是:人和家顺百事兴,福贵平安福满堂。所不同的是他的对联是黑金字,小史的是米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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