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和他的媳妇_经典散文_.

        老李头和他的媳妇搭上的可谓是末班车,将近四十才陆续有了儿女。输在了起跑线上用和他人一样速度地奔跑,但就是赶不上趟儿,同龄人们的孩子有的成了半大的小伙子,有的甚至已经上了大学,他们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或者才刚刚蹒跚起步。同龄人大都抱上了孙子,颐养天年,老李头和他的媳妇恰如正在上坡的路上,弓着腰吃力地爬坡。
       老李头二十多岁结的婚,并不算晚,后来他们的孩子们也是象生猪崽一样地顺利降临,足以证明老李头和他的媳妇在生育方面都是健康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不是秘密的秘密,他们结婚之后根本就没有同房。人和庄稼是一样的,没有传粉是不会结籽儿的。
       起初是老李的媳妇不同意。结婚当天晚上,当闹房的人们散去,当年的老李头迫不及待地关门上床,他的媳妇却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卷成了一个长筒子,就露着一个头。老李头使劲地拽,他的媳妇则死死地压着,或者在床上来回滚动。好不容易拽开了被窝,他媳妇又重新叠了一个被窝,挨着墙,又把老李头撂在了一边。其实就是睡在了一个被窝也没用,媳妇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内衣都掖在了裤子里,皮带拴着,稍微一运气,肚子就鼓囊起来,皮带绷得紧紧地,不是自己亲手解开还真的不太容易。老李头讪讪地凑上前去,他媳妇狰狞的面孔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老李头说她是他媳妇,他是她男人。他媳妇说,谁承认是你媳妇了?我说过你是我的男人嘛?他们吵了半夜也没有吵出个什么结果。新婚之夜就这样在吵闹中度过了。接下来每天晚上就是一个人一个被窝,井水不犯河水。
       他母亲骂他笨,族家的大嫂又给他传授了一些秘诀。老李头暗暗拿了主意,摸他媳妇的手,他媳妇啪地把他的手给打落了,就象是在拍打吸附在身上的蚂蝗那样深恶痛绝,痛下杀手。他搂着媳妇亲她,媳妇极力地挣扎。他把她压在床上,他媳妇就象驴子一样又踢又咬。他们的新房屋里传出来的是扑扑腾腾的撕打声和他媳妇的叫骂声。三间两房,另一头的房间里就是他的父母。夜里很静,那时村里各家各户都没有院墙,传出的声音没有一点的阻碍,居住的又相当密集,老李头家住在村子的中间,撕打声和叫骂声出了窗口就惊动了半个村庄,这种声音在他们结婚的前几年里经常能听得到。老李头的脸上时常被媳妇抓挠了一条条的血印儿,出了门人们问他咋了,他总是吱吱唔唔地编了理由。村里人们虽然心里都是明镜似的,但还是不依不饶,每次都嘻嘻哈哈地取笑他。老李头后来对人们说一个男人拿一个女人还真没办法,即使你把她仰面朝天地捆绑成一个“大”字拴在床上也没用,女人的屁股轻轻地扭动一下男人就无法得逞,除非你把她打昏厥过去或者打死。
       硬的最终没能凑效,软化她,女人是水性杨花,有时候一块糖,一句话或许就能感动她。老李头给媳妇买了衬衫,新款式,当年最流行的,没想到她却把当成了擦脚布。心疼死人啊,花掉了老李头打了两个月小工的工钱。赶集回来,老李头给媳妇带回来了豌豆凉粉,豌豆凉粉是俺这里人们最喜爱的一种小吃,才下来,很多人都不舍得吃。他媳妇一口也没吃就倒进了猪食槽里,猪得到了百年不遇的美食,呱唧呱唧两口就吞没了。老李头媳妇洗头,老李头端着水弯着腰站在她的面前,只等着她一声吩咐,不冷不热的温水就会娟娟而下,老李头媳妇却把皂角泡没头没脑地一通乱甩,甩了老李头一头一脸,溅进了他的眼睛里,蜇疼得半天看东西都是模糊的。
      老李头丑吗?一点也不丑,除了个子稍微矮一点。老李头属于“二”类型吗?老李头初中毕业,打算盘噼里啪啦的,接人待物游刃有余。家里特穷吗?七十年代乡村里每个家庭都是大同小异的。
       老李头索性搬出去住了,媳妇不理睬他,他也不再理睬他媳妇。一晃就是四五年,四五年里两个人从来没有呆在一起过,从来没有成双成对地出入过,虽然他们一直在一个锅里搅饭吃,虽然他的媳妇出了门人们都喊她老李头媳妇,他媳妇也答应。
       办法还是有的,最终迫使老李头的媳妇就范。
       老李头家把老李头的妹子从婆家叫回来了,他妹子的婆家就是他媳妇的娘家,他们两家是换亲,两家都是地主成分。若论长相,老李头的妹子一点也不比他媳妇差,他媳妇不满意这桩婚事,他妹子也是不愿意的,当父母把他们的决定告诉了他妹子,他妹子也是又哭又闹的。刚进门的时候她和老李头的媳妇一样,他媳妇的娘家哥哥根本就挨不了身。老李头的父母告诉了老李头的妹妹:妮啊,你不跟人家过日子,人家妹子也不跟咱家过日子啊。其实不用说,家里的情况老李头的妹子啥都清楚,老李头的妹子先做出了表率,她生了儿子——老李头的外甥,他媳妇的娘家侄子已经几岁了。老李头家摆出这样的架势已经很清楚了,你不和俺过人家,你娘家的人家也过不成。
       老李头媳妇终于默许了,却没想到老李头倒来了劲儿,不管谁劝说,他就是不肯搬回来住。搬回来住了,媳妇睡在床上,他却打了地铺睡在地上。媳妇一个尿罐子,他自己也一个尿罐子。老李头媳妇的态度开始好转,给他端饭,他不吃,自己去盛。媳妇给他洗衣服,他不穿,自己去洗。媳妇给他端洗脚水,洗脚水总是由滚烫变得冰凉。族家大嫂又给他媳妇说了好多的悄悄话。他媳妇变得非常主动,李老头睡在地上,他媳妇也睡在地上,李老头睡在床上,他媳妇也跟着睡在床上,而且赤条条的,全身都是酥软和滑溜溜的,象懒猫一样偎依着老李头,但老李头似乎不再是一个男人,或者是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只趴在饭碗上的绿头苍蝇,或者厕所里涌动的蛆,老李头皱着眉头再换了床铺。老李头的媳妇索性把所有的被子都拿走了,屋里就只剩下一床被子。没想到老李头又搬出去住了,干脆爽快。
       接下来的几年里,扑扑腾腾的撕打声和叫骂声消失了,传出的是老李头媳妇呜呜的哭声。
       后来,老李头的丈母娘亲自住到了他家,亲自把着房门,就不让老李头出去。房间里,就一个尿罐子,就一床被子,连一只凳子也没有,有了凳子老李头就会整夜地坐在凳子上打盹儿。他丈母娘说要亲眼看着他们睡在一起,不睡在一起她就永远在这里把着他们的房门。他们这一对十几年的夫妻终于睡在了一起。不多久把着房门的丈母娘就发现她曾经认定的、一点也没有怀疑的的办法是多么的失败,她是过来的老女人了,两个人的世界中的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瞒不过她的耳朵,但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最后是老李头的父母给老李头哭着跪下了:“娃啊,你再这样下去,咱们就绝了啊!”
       终于在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结婚十多年后,老李头家的窗户里传来了惊心动魄的声音。另一头房间里的老李头的父母泪流满面,把着房门的老李头的丈母娘也轻轻地啜泣起来。
       已经过去了好多年了,老李头真的变成了老李头,老李头的媳妇也变成了老太婆,但他们当年的这些事情还是被村里人们常常念叨起来,当年的老辈们知道,现在的小辈们也都知道。不仅本村里知道,传得十里八乡的也都知道,一提起他们两口子,没有经过投票,都说老李头是真男人,老李头的媳妇是真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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