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发来一首他的自作诗《老伴百日感怀》:“秋露五更结薄霜,哀鸣孤雁去何方?老身抱病难移步,苍鬓向人独诉伤。祭酒儿悲荒野外,倚门心向草坟旁。一家老少冷风伫,落日黄昏痛断肠。”读了心里难受得很。
杨叔的老伴月梅阿姨是我家的恩人,她在今年夏天去世了。
1986年,我在县城中学读高一。听母亲和邻居闲聊时说到遗属补助的事,人家领到七十多块钱,我家还是每月三十九块。邻居对我母亲说:“你得去教育局问问,看是不是弄错了。管这事的是咱一乡人。”母亲只是叹气。去县城找人,对母亲来说太难了。
周日,我没回家,去找月梅阿姨。走在路上,我心里真打怵,人家会理我一个小孩子吗?在月梅阿姨家门口,我打了几个转转,一次次鼓起勇气,又一次次打了退堂鼓。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要中午了,我心一横牙一咬,硬起头皮进了院子。
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月梅阿姨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看到我,月梅阿姨嘴角微微上翘,微微一笑问我:“妮儿,你找谁?有事吗?”我长吐一口气,不太流利地说:“我是浇底沟北的,我爸叫苏学志,我想问问我家补助的事,比别人少了好几十块钱。”月梅阿姨微微惊讶了一下,对我说:“哦,是苏老师的闺女呀,我知道你爸爸。来,进家里,坐下说。”问清楚情况后,月梅阿姨说:“妮儿,不要紧,我上班了查一下,有什么不对,会纠正的。回家了跟你妈说一声,别让你妈着急。姨记住你的事了。”月梅阿姨留我在她家吃午饭,我红着脸赶忙推辞。月梅阿姨看我拘谨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就抚了抚我的肩膀说:“好吧,看你紧张的,不留你了。以后有事就来找我,都不是外人。”月梅阿姨送我出来。我走了老远,回头看,月梅阿姨还在门口站着看我。
寒假,母亲说补助补上了,和别人家一样,还把漏下的也补上了。我心里很高兴,又想起月梅阿姨的温暖的笑和她那天站在门口送我的身影。
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一晃三十多年过去。2017年,我建了一个家乡微信群,在群里认识了杨叔。杨叔是退休老干部,常年在临汾照管孙子孙女上学。在聊天中,得知杨叔和月梅阿姨是一家。我很激动,对杨叔说起当年月梅阿姨帮助我家的事,不知月梅阿姨还记得这件事吗。杨叔后来说,月梅阿姨记得很清楚,还记得我是个瘦瘦高高的丫头,说就帮了那么点小忙,难为这么长时间还记着。月梅阿姨帮助的人太多,我这也许只是其中的一小件,但对我的家庭来说,那可是一件关系全家生活的大事呀。
2018年秋天,杨叔说他和月梅阿姨回翼城了,孙子孙女都上了大学,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我就约杨叔和月梅阿姨一起吃饭。我一眼就认出了月梅阿姨,她的样子没有大变,岁月温柔,只给她增添了一些皱纹,染白了她的头发,也更增加了她的慈祥。月梅阿姨眼睛弯弯的,笑眯眯地握住我的手:“好妮儿!”她还是叫我“妮儿”,而我也五十岁了呢。月梅阿姨的手温暖、柔软、绵。我又想起多年前那个中午,月梅阿姨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我眼睛一热,差点流下泪来。
那后来,我时常在公园见到杨叔和月梅阿姨,一个散步,一个练五禽戏、太极拳。有时候也去月梅阿姨家坐坐,他们家里很美,古色古香。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在小区门口遇见杨叔和月梅阿姨。月梅阿姨拉着我的手,问了问迎的病情,安慰我不要太心重:“谁也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巧赶上了。你多跟孩子谈谈心,让迎好好调养,可也不要老想着自己有病。平时读点书,和小伙伴玩玩。书上不是说了吗,要把日子过成诗。”我把月梅阿姨的话告诉迎,迎听了也很高兴。
生活不易,总是忙碌。春节后受疫情影响,一直没联系杨叔和月梅阿姨。谁能想得到呢,七月的一天,就听到了月梅阿姨去世的噩耗。杨叔哽咽着讲着月梅阿姨生病期间的事情,我心里更是难过。看着月梅阿姨的遗像,我心里揪得难受,然而又能怎样呢?我跪在月梅阿姨灵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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