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桥仙（修改稿）_叙事散文_.

　　鹊桥仙
　　文/冉令香
　　一
　　密密麻麻的雨线织起天罗地网，天上人间混沌一片。刚过七夕半月，天泪太盛，倒让人有些伤感。这倾囊而到的雨要把大地变成汪洋的银河吗？想必隔着一道天河，牛女相顾泣涕，把跨越千年的相思化作了绵绵雨线。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幽蓝的夜空，繁星闪烁，隔着银河的牛郎织女星悬悬而望，在遥远的《诗经》里一经携手，便激发了后人无尽的玄想。经过代代相传、牛女凄美的爱情故事逐渐演化，最终在人们心中定格。沂源何以成为牛郎织女的故乡呢？带着满腹疑云去亲历传说中感天动地的爱的源头，也算此次笔会之幸吧。
　　一路雨话连绵，终于到达了沂源。一条河在车窗外奔涌随行。宽阔的河道、浩荡的水面，疏朗的雨滴在河面排兵布阵。人坐在车里早就失去了方向感，而每当眺望窗外，总有望不断的青山，总有条河时隐时现默默伴随，这就是沂河！第二天上午，当我站在沂源县城南10余公里的大贤山织女洞风景区时，那轮浴后的红日新妆浓抹，静悬在碧空。缕缕白云轻舒漫卷，这一定是织女新纺织的云锦天衣了。沂河贴近了，就在脚下的山涧引领着人们前行。它坦荡的胸怀清幽深邃，拥抱着两岸青山、蓝天和白云，脉脉行走。
　　穿过溪水缠绵的情人谷，攀上大贤山东北崖。面前悬崖兀立如削，高峻险绝，令人不敢俯瞰。松柏森然，间有倒挂于绝壁。古朴的织女仙洞青砖红窗，镶嵌在通天的绝壁上。透过织女仙洞的二层窗子远眺，隔河对面既是牛郎官庄。山下绿野茫茫村落点点，远山绵延宛若屏障，沂河如带转弯远行。“高盘石磴赴仙关，洞口如逢列宿还。仿佛星河垂碧落，依稀牛女降人间……”面对织女塑像，品味着清人王松亭的登临感受，不由恍然大悟：沂河——银河！如此幽雅险峻的景致，难怪织女会恋恋不舍在此下凡，宁肯抛弃了天堂仙眷，也要与憨厚的牛郎结为凡间夫妻。天阶夜色凉如水，哪有人间烟火的温馨？全长574千米的“地上银河”——沂河，足以收藏这刻骨铭心的天上人间之爱。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攉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涕泣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男耕女织，相亲相爱，他们追求的幸福生活却如此简短。一条清浅的银河隔开了两颗爱心的物理距离，却割不断永久的相思。在天成象，于地成形。这爱感天动地，就连喜鹊也为他们构筑起爱的桥梁，七夕之夜爱漫鹊桥。
　　二
　　纺车高耸，纺线绵长扯不到尽头。“咔哒咔哒，咔哒咔哒”，飞梭往返，云锦层叠。纵然“十日之内，织娟百匹”，织女也只能隔河望夫，怎么努力也跨不过那条缥缈的天河。较之于孟姜女哭长城的悲凉、祝英台化蝶的凄美、白素贞被压的雷峰塔，织女遥遥而望的天河就有了一份侥幸。皇权、父权、神权、做人的权力，每一种权力都是一层厚重的精神枷锁，牢牢套在古代妇女柔弱的肩上。难怪就连杨玉环都要与唐明皇在七夕之夜对月盟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置身于民俗展览馆，徜徉在牛郎织女的故事传说氛围，抚摸那饱经沧桑的纺车、苍老的扁担和箩筐、浸透汗渍的木叉、木锨、手推车，不由体味到沉重的“爱”字下贮满了太多的血泪和相思。
　　那架摇摇欲坠的纺车，那轴千丝万缕的纺线，曾缠绕起多少痴情女子的血泪和愁思。“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勤劳贤慧、知书达礼的刘兰芝的爱只因焦母难容而夭折。她纵然“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地辛勤劳作，也难以顺承专横暴戾的焦母的嫉妒之心。《礼记•本命》曰：“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刘兰芝因所谓的“不顺父母”而一“去”不复返。被迫再嫁之夜，当她站在生命的终点时，最终是那轮凄冷的孤月前来送别，揽裙脱履，身赴清池，义无反顾去追寻被围困在死神牢笼中的理想和幸福。
　　一身鲜红的嫁衣包裹不住内心的迷茫，一顶鲜红的盖头覆下来，迈步走进那乘等在命运门口的喜轿，生命从此开始了跌宕起伏的征程。不知道前方路途坎坷与顺畅，也不知道命运之神的喜怒癫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句地地道道的民间俗语概括了旧中国女子的婚姻。媒妁之言，父母做主，天经地义，不可辩驳。
　　1906年7月6日，随着喜庆鞭炮艳红的碎屑纷纷坠地，周家的喜轿也缓缓落地了。轿帘下方伸出一只不大不小的脚，试探着踩向地面。然而由于轿子高，那只脚没有踩到地面，绣花鞋却掉了下来，一只裹得很小的“粽子”脚露了出来！这就是朱安的一双小脚，它们走出喜轿的一瞬间就奠定了她一生的不幸。她以为穿双大鞋，里面塞上棉花，就能讨得喜欢大脚的新郎的欢心，没想到刚上场就败露的如此尴尬。这位深得传统礼教浸润的小脚姑娘，脾气和顺、会做针线、擅长烹饪、不识字，堪为旧中国女子形象的样板，却一脚迈进了荒漠的婚姻。自从踏进周家大门的那天，她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静静等了41年，最终孤独地离世，临终前的满面泪流诉说着深埋心头的渴望：“希望死后葬到大先生之旁。”
　　“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负有一种赡养的义务，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这是周树人先生无奈而痛苦的呻吟。他早就想解除婚约，让朱安再嫁人，但朱安自愿留下了。因为她五岁时就被残忍捆绑成型的那双小脚，无论如何也没有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步。她的自由和幸福早就被那个残酷的时代和世俗捆绑，扼杀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是爆发的压抑得太深太久的胸火。然而，苍天茫茫，何曾回应过那些挣扎在痛苦深渊里的呼唤？那沉甸甸的爱，步履何其艰难！相思鸟、相思树、相思红豆……每一种相思都是血泪凝结的忠贞不二的爱情誓言。即便遥隔千年，我们依然听得懂相思鸟凄惨执着的呼唤，那是翠儿和书生的声声哀怨；屈体相就的相思树，根交于下枝错于上，那是韩凭夫妻忠贞不渝的坚守；一树相思红豆，凝结着思妇的血泪和期待，也难唤醒边塞征夫魂归故土……
　　“煎熬”早已让一颗颗柔弱的心饱经忧患，结痂成茧。
　　三
　　“LOVE！”鲜红的字母叠成两个相依相爱的人，并肩立于邮票左侧，字母“O”微微倾斜，那是热恋中的姑娘深情依偎在情人宽厚肩膀上的模样。这枚1973年诞生于美国的世界上的第一枚情人节邮票，象一粒火种迅速引燃了世界各地的情人节邮票。方寸之间，见证爱情。一枚爱情邮票蕴含着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漫步于沂源世界爱情邮票博物馆，伫足于一枚枚精巧的邮票前，我又陶醉于丰富多彩的爱的语言。
　　在澳大利亚那片炎热的土地上，始终用火红的玫瑰诉说爱情的坚贞如一；天性浪漫的法国人的爱之“心”在邮票上完美绽放，那满树的花“心”，每一颗心都是一张爱的圣洁面孔。西欧的瑞典欲言又止，在情人节这个特别的节日里将各种面包、巧克力和浆果印上邮票，以示爱语。但他们1990年发行的情人节邮票上，一只天真的小狐狸回头的一瞬间，头和尾巴构成了人间最美的心形，暴露了他们的“狐狸尾巴”：有爱，总有表示。这枚法国发行的“@”图案邮票，如今电子时代的沟通符号，居然是400年前英国女王对情人的昵称，“@@”就是女王心目中高大英俊的情人的那双敏锐富有穿透力的眼睛！
　　一枚邮票就是一颗滚烫的爱心的见证。一颗心，构筑起爱情世界里最永恒、最完美的图形。挪威的草莓、瑞士的蔬菜、日本一颗柔细的小草、印尼的一朵花都长出了一颗炽热之心……一颗颗渴望爱的心，单等爱神丘比特的金矢一箭定乾坤。“把爱拿走，我们的地球就变成了坟墓”，正因为有了“爱”，我们的世界才拥有了永恒的美丽和感动。
　　爱是生命的绽放。“爱一个人就是开花，给对方看也给自己看，表面上为了让对方陶醉，其实自己先醉了。”江津中山古镇高滩村村民刘国江和大他10岁的寡妇徐朝清执着纯洁的爱，被6000多级“爱情天梯”完美阐释。他们沉醉在自己纯粹的爱情世界，一醉就是半个多世纪。五十多年与世隔绝的深山、近似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没有世俗的闲言碎语、干涉搅扰，只有清新的空气、清澈的山溪、茂盛的沙椤林相依相伴。他是她眼中永远年轻的“小伙子”，她是他心中挚爱的“老妈子”。为了让挚爱的“老妈子”出行安全，“小伙子”一辈子忙着在悬崖峭壁上开凿通向外界的石梯。尽管“老妈子”一辈子也没下过几次山，但执着的“小伙子”一凿就是半个世纪，凿出6000多级“爱情天梯”。半个世纪锤头、钎凿与悬崖峭壁的对话，是爱的坚韧，也是爱的深沉和坚定。临终前，刘国江就是在锤头和铁钎的陪伴下，才安然睡去的，也许那条通向天堂的爱情天梯正等着他继续开凿吧。守望在爱情天梯另一端的徐朝清因长期思念，抑郁成疾，于2012年10月30日追随“小伙子”而去，最终踏上了那条通向天国的爱情天梯。生命有多长，爱情就有多长。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唯有心中的那份牵挂始终没变。爱，亘古不变，早已超越了生命的历程。
　　如今，我们置身于浮躁和功利充斥的时代。在诗人裴多菲眼里比生命更重要的“爱情”，早已变味，成为待价而沽的特殊“商品”。2008年，据广州社情民意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爱情”在广州人心目中的地位，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的第4、第5位，逐步下滑到第11位。当越来越多的人变成房奴、钱奴和权奴时，他们心中的爱早已埋葬进了欲望的坟墓。不想过多地谴责，也不想以怀疑的目光审视当代人的爱情价值观。只想默默地来一次回望，一次精神和心灵的回望：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2012-11-1
　　
[ 本帖最后由 冉令香 于 2013-3-21 08:3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