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二月,是被鸟的啼鸣唤醒的。
整整一个冬天了,失去了色彩的天空不见了白羽的翩跹,喑哑了的枝头失去了动人的鸣唱,有的只是狂躁的北风匆匆走来,用他的凄戾与乖张制造出单调的声响。是寒冷,禁锢了动人的歌声与婉转的音符。是冰封,让一颗律动的心,深深埋藏在冰层之下,暗暗地啜饮着地底不竭的潜流,等待着,雁来河开时的再一次舒展与奔放。
也许,蛰伏的心与春天只是隔了一粒鸟的距离。迈过那道季节的门槛,喜鹊,你这最早的先知,只一声鸣唱,风,便软了;水,便漾了;而心呢,也随了这强劲的东风铿锵地跳动了。是你唱响了这春天里的第一个音符,惊破了冬天沉重的桎梏。
在心底里,总觉着那个火红的春天是那一双喜鹊唤回的。清晨衔一枚鲜艳的太阳,挂在高高树上,然后惬意地清清嗓子,不急不徐地与春天说着动人的情话。一双喜鹊夫妇站在春天的梢头,他们关于这个春天的话题,让二月的和风传送到很远的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份深情的告白,是一份款款的倾诉。“喳喳喳”那三个字说的是什么呢?让那一轮春阳都羞红了脸。
在这春天里,他们忙碌起来,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他们要建一所属于他们的小屋,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共筑爱巢吧。首先要选址,要有一棵参天的大树,最好是榆树,在乡间,人们大多喜欢在院子里载种榆树,多是因为它有一个的很吉利的名字的缘故。再有这棵树要远离纷繁与嘈杂,还要看看这家人家是不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要是经常发些恶声的人家喜鹊也是不会选的,择邻而居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更是人与鸟之间的事情。
当这许多个条件都得到满足了,选址便成功了。之后,他们便从枝头飞去,然后把一根根精挑细选的干树枝衔回枝头,垒在枝杈间。他们一趟趟飞去,又一次次飞回,枝杈间便纵横了一些树枝,这便可以算做是奠基了。累了,他们会在树梢小憩一下,相互理一下羽毛,说会子情话,毕竟这个春天才刚开始,他们有的是时间来完成这个安居工程。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宽敞的房子便有了雏形。他们把大门开在东南方向,好让天地间第一缕的阳光第一时间照进巢里。他们把汗水编织进巢里,把歌声编织进巢里,这所春天里的小屋便有了暧暖的情、深深的爱。
燕子,是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日子里归来的。从遥远的南方,承载着春天的嘱托,背负着回家的渴望,一路穿风穿雨,一路裁花剪柳,一路的艰辛迢遥,也一路的笑语欢颜,最终归来了。依旧是粉墙红瓦,依旧是彩灯高挂,依旧是堂前年时的小窝,因为你的到来,那空了多时的旧巢里一下就有了欢声笑语。叽叽叽叽的鸣唱声,似在与这小院,与这华堂,与这小窝,与相邻而居的人们在诉说这许多离别的日子,还有的,就是对主人家的一份新春的美好祝福。小院热闹了起来,他们从清波凌凌的河边衔来软软的春泥,织补着去年时的旧巢,他们要让檐前的小窝变得更加漂亮更加牢固。一双飞燕,一袭紫色的春衫,飞进飞出的身影,把小院的天空织出了勃勃的生气;叽叽的鸣叫声唱出了一个红红火火的春天。他们忙碌着,也许过不了多久,檐前那个漂亮的小巢里,便会有新生的生命唱响动人的歌声。
斑鸠,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虽说它的户籍有别于那些南来北往的候鸟们,属于常住人口,但是它却从来都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家。它不像喜鹊和燕子那样,有着高超的建筑天份,在春天一开头便忙碌着盖房起屋,它跟个浪荡子一样,整天都在优哉游哉地乱闯乱逛。它的这种无所事事,让很多的鸟儿们都嘲笑它,有时就连那些麻雀都很是瞧它不起。毕竟麻雀在屋檐下、在瓦棱间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絮了羽毛和干草的小屋呢。有时斑鸠也会有些惆怅,毕竟让人瞧不起的感觉不是很好,它会躲开众鸟的目光,独自躲藏在深树间发一发感慨,“咕咕——苦!咕咕——苦!”像极了京戏里老生上场时的叫板:“苦——哇 ——啊!”
有什么可苦恼的呢?它自然有它的苦恼事,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房子问题。没有房子就没有家,虽说也能混上个知心爱人,但没有房子在心理上总是有种野鸳鸯的感觉。生儿育女是头等的大事,它的苦恼就在于此,它正是苦于没有自己的婚巢。老话说的好:“斑鸠鹁鸽,一年十窝。”斑鸠是个生育高手,在暖和的天气里几乎是每月一窝产卵孵雏。没有自己的窝就只好将就了,这次在干草堆边产一窝卵,下次在破草棚边孵一次雏。弄得自己跟超生游击队一样。有时这对斑鸠夫妻也会做点出格的事,就是把自己的卵产在人家喜鹊夫妇的巢里,这样一来就连孵雏的麻烦事都省了。把卵放在人家喜鹊的巢里也不要紧,有时斑鸠老先生会发点小坏,就是把自己的卵留下,把人家喜鹊夫妇的卵给衔出巢外,喜鹊夫妻不明就里,以为还是自己的孩子呢,可谁成想孵出来以后,却是斑鸠的后人。就因为这一点,斑鸠留下了不太好的名声,在《诗经.鹊巢》篇里就有过这样的记载:“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鸠占鹊巢之说就是从它这里来的。不过斑鸠也有它可爱的一面,就是它的鸣叫声可以预报天气。如果它的叫声是三个音节,而且还挺清脆,比如说:“咕咕——苦”,就是预示着明天是个晴好的天,如果是四声“咕咕——咕咕——”那么明天很可能就会变阴天。如果叫声变成了双声还像含了水一样含混不清,而且还相当急促,那么过不了多久,大雨就要来临了。这一切都是斑鸠告知乡间的农人的,它成了乡间专职的天气预报员,所以多少抵消了些人们对它侵占别人家房子的不好的看法。
布谷鸟的风范近乎于一位网络上的高手,有着名目繁多的网名,比如杜鹃,杜宇,子规,谢豹等等。它像是一位高深的预言者,用它那温性的语调,跟人们讲述着季节的更替,农事的来临。但它却极少在人前暴露行踪,只能听到它在平林深处,用湿翠的语言诉说着:“布谷——布谷——”童年时曾经听过一首童谣,就是模拟它的鸣叫声的,像两个人在一问一答,很有些意思的。那首童谣是这样唱的:“光棍打怵,你在哪里住,我在山后。你吃的啥,单饼卷肉。俺吃点行不,俺还不够。”大概是讲述一个光棍男子的索然无味的生活。吃饭、睡觉、下地劳作,形单影只的他却在心中存有着一份凄苦,虽说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饥,但光棍的苦楚有谁能体会的到呢!这首童谣多是那些光棍汉子有感时的附会,布谷鸟却绝对不是一个甘心打光棍的家伙。其实它婉转的鸣唱声就是对那个心仪雌鸟的深情的告白和热切的呼唤。
三月里, 如果没有布谷鸟的田野是寂寞的,而它的声音像有着魔力,啼一声春草萌动,啼一声柳绿花红。它的歌声指示着人们走出家门走向田野,织一幅春耕春忙的图出来。“布谷——布谷——”最多的时间里乡人是没有空闲去想象布谷鸟的叫声的引申含义的,他们听懂的只是:“撒豆——布谷——”或者说是:“麦黄——麦熟——”就在布谷鸟不断的鸣叫声中,金黄金黄的豆种、谷种播入肥沃的泥土里了,棉花苗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露出了稚嫩的笑脸,麦子一天天走向黄熟,而此时父亲的镰刀也磨出了新月般的光芒。
这毕竟是春天呀,就连一向言语不太中听,形象也不太讨人喜欢的春喵子也变得温柔起来。你看它躲藏在月光如水的春夜里,栖在轻风中摇曳的枝头,用舒缓柔和的语调讲述着一段温暖的情事。月华如练,槐花飘香,和风轻送,在这如诗如画的夜底里,春喵子的歌声能飞出去很远很远。“咕咕——喵——”叫地人心里暖暖的也痒痒的,心底里像被人拔动了那根最为敏感也最为温柔的琴弦,“铮淙——铮淙——”在弦音之外,起了轻微的颤音。此时心也会随着那叫声飞出去很远很远。要不你看在那月下的槐林深处,一双相依相偎的人儿听着这鸣叫,都悄了声,痴痴地凝望着远方,一任那洁白的花瓣飘落下来,洒在发际,落在了眉间。
这个春天,是鸟儿们的季节。它们用最生动的语言讲述着真情故事,用最动人的歌喉表达着心底里的炽热。这个春天,因为有了鸟儿们才显得生动和美丽,鸟儿们也因为春天那歌喉才更加娓婉动人。喜欢春天,喜欢倾听鸟儿们的歌唱,有了春天有了歌声才会有动力、也就有了希望。
[ 本帖最后由 高广永 于 2011-8-8 21:0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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